1944年秋的杨家铺,高粱穗子刚染上赭红,山沟里就炸开了锅。五千多鬼子像嗅着腥的狼,把开会的干部们堵在了马蹄山脚下。军区联络部长任远猫着腰钻出包围圈时,裤腿还挂着酸枣枝,回头却看见特委机关那面蓝布旗还在村里晃悠——这帮书呆子,逃命都不晓得看风向!
周文彬攥着驳壳枪的手直冒汗。这个朝鲜族汉子在冀东打了七年游击,头回被敌人包了饺子。北面马蹄山上的机枪响得跟炒豆似的,宣传部长吕光的新婚妻子俞芳突然软绵绵栽进他怀里,血糊住了姑娘月白色的对襟褂。"往西南冲!"他吼得嗓子劈了叉,棉袄里藏着的《论持久战》手抄本正冒着青烟,字字句句都烧成了催命的符。
二连长刘景余把十四挺歪把子摆成扇形,子弹刮得山坡上的黄土直翻浪。"首长快走!"这河北汉子话音没落,鬼子的掷弹筒就把他的左腿炸成了血葫芦。指导员华立文返身杀回包围圈时,正看见连长用绑腿缠住断腿,嘴里还叼着冒烟的手榴弹——好家伙,这架势是要跟阎王爷掰手腕啊!
毡帽山下的梯田成了生死簿。四区队指导员豆永华肠子流出来还往前爬,身后拖出三丈长的血道子。机枪班长刘忠臣更绝,抡着石块往自己脑门上比划:"爷们儿宁可当雹子,不当俘虏!"要不是排长吴筱亭扑上去夺下来,这倔驴真能把脑浆子砸成豆腐脑。单长林带着十二个兄弟钻玉米地时,听见后面白刃战的动静,那声音活像过年剁饺子馅。
周文彬最后靠着的歪脖松,树皮早被弹片啃得斑斑驳驳。他摸出兜里半块高粱饼子,掰碎了喂给身边的小警卫员:"吃吧,吃完...给老子多赚几个垫背的。"五百米外的山梁上,鬼子正把伤员往土坑里推,刺刀尖挑着夕阳,红得扎眼。任远被押走时,看见沟底有本烧剩的工作手册,风一吹,纸灰打着旋儿往天上飘,活像群黑蝴蝶。
这场仗打完,老乡们收拾了七天尸首。杨家铺的老羊倌蹲在崖头上念叨:"四百多号人呐,血把沙沟染得跟红绸子似的。"后来军区派人来调查,发现鬼子这次围剿邪性得很——他们专挑戴眼镜的补刀,文件包比枪还值钱。聂荣臻拍着桌子骂娘:"狗日的情报网比蜘蛛网还密!"可谁又想得到,半个月的会议拖成了催命符,那些写在桦树皮上的决议,到底没敌过三八大盖的准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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